钟粟在驿馆中睡到后半夜时分，尉迟宫铭要带走小然的情境出现在梦中。</p>
他一惊之下，醒了过来。</p>
定了定神，发现自己身在汴京驿馆。</p>
再次闭上眼睛，发现脑子一片纷乱，烙饼一般翻来覆去了好几个回合，再也没有了睡意。</p>
钟粟便起身走出门去，现在正是夏末时节，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浓浓的植物气息。</p>
汴京的夜市散去不久，四周已经听不到喧闹的声音，但还有星星点点的火光明灭不定。</p>
抬头仰望，满天星斗静静悬挂。</p>
钟粟不禁感叹道，大宋的星空还是漂亮，他都没机会好好欣赏过，这次到了惠州，一定要和小然一起约星星。</p>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他也觉得奇怪，看来还有跟自已一样的人。</p>
借着星光看去，只见一翩翩少年公子来到驿馆天井的大树下，手中把玩这一件什么东西。</p>
钟粟突然就想到了李白，可惜这是后半夜，月亮早已落下，只有星光闪耀，不然朗诵一首《静夜思》也毫无违和感。</p>
“睡起啼莺语。掩青苔、房栊向晚，乱红无数。吹尽残花无人见，惟有垂杨自舞。渐暖霭、初回轻暑。宝扇重寻明月影，暗尘侵、尚有乘鸾女。惊旧恨，遽如许。”</p>
钟粟听到第一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这正是叶梦得的得意之作《贺新郎·睡起啼莺语》，相传是他十八岁时所写。</p>
据史料记载，叶梦得在写这首词的时候，速度完全不亚于曹植，完成后自己也非常喜欢。</p>
对于这种名家早期的作品，也许在火候上略显不足，但绝对是真情流露，钟粟也非常欣赏。</p>
看来这位公子也是叶梦得的粉丝，所以才会深夜吟诵。</p>
等到上阕结束，钟粟也开口念到：</p>
“江南梦断横江渚。浪黏天、葡萄涨绿，半空烟雨。无限楼前沧波意，谁采苹花寄取。但怅望、兰舟容与。万里云帆何时到，送孤鸿、目断千山阻。谁为我，唱金缕。”</p>
钟粟下阕念完，树下的公子似乎吃了一惊。</p>
“学生敢问这位先生，从何处得知这阕《贺新郎》？”</p>
“叶少蕴（叶梦得的字）年仅弱冠，虽称不上名满天下，但也是才著江浙，我最喜欢他的这首《贺新郎》了。”</p>
钟粟几乎没有犹豫就说拉出来。</p>
“那敢问先生，这阕《贺新郎》好在哪里？”</p>
钟粟心中暗笑，这小子看来还是叶梦得的铁杆粉丝，称为叶粉也不为过，这时居然直接就开始考教自己了。</p>
想考倒我恐怕嫩了点儿，跟你小子相比，多出了一千多年的见识，现在就发个大招看你怎么接。</p>
“‘残花’二句喻无限离怀，只堪独喻。下阕‘楼前’五句写临江望远之神，寄情绵远，笔复空灵。词有以真气为尚者，如明镜中不著尘沙一点也。</p>
一意一机，自语自话。草木花鸟字面叠来，不见质实，妙哉妙哉。”</p>
钟粟将后人对这首词的评价糅合在了一起，将叶梦得“以气入词”的特点点了出来。</p>
少年公子听完，“咦”了一声就不说话了。</p>
钟粟根据他的语气已经清楚，这小子已经快被惊掉了下巴，估计还在回味中。</p>
过了半刻，少年公子向自己走来，到钟粟跟前时深深一恭。</p>
“学生自诩词作自成一家，数年之前尝试‘以气入词’，没想到今日被先生一语道破，先生果然高人，学生叶梦得见过先生。”</p>
这次轮到钟粟惊掉下巴了。</p>
谁？叶梦得？你是叶梦得？我遇到叶梦得了？</p>
钟粟觉得自己的确有点逆天了，这可是以为成长中的大神啊。</p>
他开始仔细搜索关于叶梦得的记忆，这一年正是叶梦得来汴京赶考的时间，而且还真中了进士，没想到被自己遇上了。</p>
其实按照大宋的规矩，除了公差，一般人是不允许入住，但由于管理上的疏漏，后来不少有官方背景的人，也通过各种手段入住驿馆。</p>
钟粟推测，叶梦得住进驿馆，大概也是图了驿馆的清净，毕竟秋闱马上就开始了。</p>
这叶梦得从小就有故事，据说他还没有出生的时候，他的父亲叶助和妻子晁氏去东山朱巷祭拜先祖叶逵，</p>
晚上就梦到一条龙盘在屋中的房梁上，不久就怀孕生下了一个儿子，所以就取名梦得。</p>
叶梦得除了才气过人，还学得一身好功夫，钟粟怎么看都感觉不出这样一个少年公子居然文武兼修。</p>
但这些在史料中都是有记载的，他虽然曾经和蔡京有瓜葛，被一些大臣和文人瞧不起。</p>
不过在北宋危亡之际，却能在腐败无能的大宋朝廷尽力斡旋，和投降派坚决斗争。</p>
在金兵入侵南宋的时候，他还召集兵勇，在民间组织抗金力量，阻击金兵南侵。</p>
可惜江山易老，宋朝的灭亡不是一两个人能够改变的，他最终的结局还是退老林泉。</p>
钟粟再一看，发现叶梦得手中握着一块光滑的石头，心里一动。</p>
“叶兄弟过谦了，敢问叶兄弟，手中之物可是灵璧石？”</p>
钟粟虽然已经不再怀疑叶梦得的身份，但还是有些好奇，想进一步验证一下。</p>
“先生居然识得此物，不错，这正是灵璧石，学生除了诗词，唯好此物。”</p>
钟粟的疑虑全部打消，叶梦得还真喜欢这灵璧石，他的号叫“石林居士”，也跟灵璧石关系密切。</p>
“此石蕴含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叶兄弟在把玩之时，可时常以手指轻叩，还有延年益寿之功效。”</p>
钟粟忍不住炫了一把后世的研究成果。</p>
“学生只是喜欢此石的纹理色泽，尚不知还有此等功效，先生究竟是何人，今日之巧遇，为学生平生之奇，能否见告。”</p>
叶梦得虽然不知道灵璧石的保健功效，但却因此对钟粟充满了敬仰和好奇。</p>
“在下登封钟粟，乃泛泛之辈，偶尔结识洛学大儒伊川先生，此后便在登封开馆授学。”</p>
“钟先生居然结识了伊川先生，那可是一代帝师啊，难怪先生见识卓著。”</p>
叶梦得更加吃惊，他已经意识到，眼前这个谈吐不凡的人，绝对不是他口中所说的泛泛之辈。</p>
“叶兄弟，天凉如水，如不嫌弃，咱们回屋秉烛夜谈如何？”</p>
钟粟对这位能文能武的叶梦得非常佩服，便有了结识的想法。</p>
他脑子里正在浮现出一句话：“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这叶梦得也算是大宋的一个大才。</p>
“学生求之不得。”</p>
叶梦得说着话，脸上露出了少年人的一丝稚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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