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五二章 姜是老的辣

小说:寒门状元 作者:天子
    沈溪没有给张苑留面子。

    虽然是亲戚,但张苑却非正派人物,论贪婪和无耻,张苑跟刘瑾相比不遑多让。

    沈溪对张苑的性格了解很透彻,知道对方不会因为亲戚这层关系而对自己手下留情,现在有求于人时还能保持几分好脸色,若张苑得势,指不定会嚣张跋扈成什么样子。

    张苑气得简直要吐血,气呼呼返回乾清宫,心情正不爽时,抬头看到另一个让他不顺眼之人。

    正是钱宁。

    钱宁因为找到钟夫人,此时正春风得意,朱厚照允诺他当锦衣卫指挥使一事,早就经其口传得沸沸扬扬。

    “又是这小子,他跟我那大侄子一样讨厌”张苑不想跟钱宁照面,转身绕道而行,钱宁却有意显摆,老远便打起了招呼。

    “这不是张公公吗”

    钱宁主动迎上前来,笑呵呵道,“张公公,陛下要提拔我当锦衣卫指挥使之事,你可知晓”

    张苑心中正憋屈,皱眉说道“得意忘形,必然要吃狗屎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给你顶高帽,你能戴得下”

    钱宁知道张苑为什么说话这么冲,并没有生气,依然笑容满面“张公公,以后我就直属你指挥了,你毕竟总领东厂和锦衣卫,将来咱们合作的机会多的是,你可要多多照顾啊”

    张苑咬牙道“你也知道是在咱家手底下做事再怎么提升,也只是咱家手下的一个喽啰”

    “哈哈”

    钱宁不以为意,扁扁嘴道,“是否为喽啰,张公公说了不算,得陛下金口玉言以前我不过是你手下一个千户,还不一切都要听从陛下吩咐”

    “你”

    张苑很生气,名义上他是钱宁的上司,但实际上却不是那么回事。

    张苑这个御马监掌印,经朱厚照指定,手上拥有提调东厂、锦衣卫的权限,甚至如今西厂和内行厂都在其挟制下可惜张苑能力确实不怎么样,原本在刘瑾手里威风八面的西厂和内行厂,弄到几近解散的地步。

    而钱宁这个锦衣卫千户,直接受朱厚照调遣。若钱宁担任锦衣卫指挥使,意味着张苑手里提调锦衣卫的权限将会旁落。

    当然,张苑最担心的还是钱宁重归刘瑾麾下。

    钱宁又道“听说陛下要任命刘公公为司礼监掌印,下一步,刘公公肯定会将日渐没落的西厂和内行厂重建,那时一切又都会在刘公公掌控之下”

    张苑脸色漆黑“钱宁,你忘了当初刘瑾是怎么对你的根本就是把你当条狗使唤现在你有了做人的机会,还要继续给刘瑾当狗”

    “当狗还是当人,是你张公公能决定的吗今非昔比,我可是知恩图报之人,当初若非刘公公提携,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锦衣卫百户,哪里有机会慕天颜现在能重新在刘公公麾下做事,那是我的荣幸,总比为你这个贪得无厌的张公公做事强”

    钱宁不想跟张苑继续争吵,得意洋洋离开。

    张苑则有些愣神“我贪得无厌我再贪,能跟刘瑾相比”

    沈溪离开皇宫后去了礼部衙门。

    他要去见周经,商议筹备庆功典礼。

    作为朱厚照登基后第一场像样的大捷,这次朝野上下都非常重视。

    周经致仕之前,手头就剩下这么一件要紧事,显得非常慎重。

    沈溪来到礼部,周经亲自出迎,二人到了礼部公事房,周经立即召集各司郎中和主事前来开会,传达皇帝的意思。

    沈溪在与会官员中年龄最小,可地位却与周经相当,频频引来礼部官员好奇的目光。等事情商议得差不多了,周经让一众属官下去办事,他自己则单独留下来跟沈溪商议一些不能拿到台面上说的事情。

    “此番庆典,消耗银钱怕是要七八千两,这笔银子可否跟户部征调兵部那边是不是也要出一部分”

    沈溪微微摇头“用银方面,周尚书得跟朝廷申请,由陛下安排户部协同,兵部在此事上可帮不了什么忙。”

    周经皱眉“如今朝廷是怎么个形势,之厚你应该知晓让老朽跟朝廷申请,没几个月时间,怕是申请不下来。但庆典却迫在眉睫,实在耽误不起啊。”

    “特事特办,周尚书何不找个机会,亲自跟陛下申请呢”沈溪笑道。

    “唉”

    周经叹息一声,“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有那么多机会面圣”

    沈溪不以为意地摇摇头“周尚书只管走正常途径,直接上疏朝廷,请求调拨银钱操办庆典,相信不出两日,不但能拿到申请的款项,甚至还能得到更多调拨,不知周尚书是否相信我这番话呢”

    周经怔了怔,问道“之厚,你这话从何说起”

    “呵呵”

    沈溪微微一笑,脸上露出讳莫如深之色,“以我所知,刘瑾已被陛下重新任命为司礼监掌印刘瑾明知陛下对庆典非常看重,能不有所表示相信就算周尚书不上疏申请,刘瑾也会主动把银子送到礼部周尚书是否愿意跟我打个赌呢”

    周经会意一笑“原来有这么个由头,你说的对,刘瑾回朝,必然会先烧上三把火,而这庆典,恐怕就是他烧的第一把火不过,他后两把火就指不定会烧到哪儿去了”

    言语间,周经变相地提醒沈溪,你小子最好小心点,后两把火中,一定有把火会烧到兵部衙门,甚至是你沈之厚头上。

    沈溪点头“周尚书说得是,学生会注意。不过,刘瑾这第一把火,可以任由他烧,以后想放火却没那么容易,一切要看对朝廷是否有利,若他想乱来的话,兵部也不是吃素的,我一准儿给他怼回去”

    话是这么说,但沈溪心底多少有些不安,毕竟刘瑾给人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刘瑾如愿以偿重新上位。

    他怎么都没想到居然是沈溪在皇帝面前帮他说话。

    当他跪在朱厚照面前,听朱厚照说出原委时,一时间难以置信。

    姓沈的小子不是要害我吗,怎么会一而再帮我

    难道是他大彻大悟,决定跟我合作,一起对付外戚势力

    朱厚照为沈溪的胸襟感到佩服,不自觉为之表功“要不是沈尚书对你宽宏大量,不计前嫌,你以为还有机会被朕重用你这没用的奴才,回到司礼监后,一定要记得朕和沈尚书对你的期望,内库那边,你也暂时领着,朕给你一个月时间,在此期间若做不出成绩,看朕怎么收拾你”

    在旁边同时听到这番话的张苑,心里那叫一个气。

    不但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没了,就连内库的管理权也要交出来。

    张苑心道“我接手内库后,在国舅支持下,一切逐步迈上正轨,陛下手头的银子渐渐多了起来,豹房那边不再出现拖欠银两的情况,怎么陛下对此还不满意陛下之前曾允诺过,若我做得好,便提拔我当司礼监掌印,君无戏言,怎么到我这里,规矩就改了呢”

    他却不知在他打理下,内库状况虽然有所好转,但跟刘瑾打理时尚有不小差距。

    刘瑾打理内库,朱厚照想怎么花钱就怎么花,出手阔绰。

    而现在,朱厚照最多是一个“小康之家”的家主,能拿出一点打赏,更多的时候却需要收敛,这让朱厚照很不满。

    一旦朱厚照有了成见,那张苑做再多努力也是徒劳,因为朱厚照不会领情,而下一步,朱厚照想用刘瑾来恢复内库存银充盈的状态。

    刘瑾跪在地上,近乎是哭诉道“老奴感激陛下恩德,感激沈尚书提携为陛下做事,老奴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嗯。”

    朱厚照满意点头,脸上多了一抹释然。

    “记得你今天说的话,朕希望看到你的政绩,而不只是听你嘴上说说。接下来一个月时间,你回司礼监,只负责打理两京事务,至于地方事务,朕准备暂时交给内阁处置,沈尚书的兵部你也不得随便干涉,一切照旧。朕两年平定草原的国策,仍旧没有改变”

    听到这里,刘瑾有些傻眼了。

    之前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可说是“立皇帝”、“九千岁”,现在倒好,属于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事情却要跟内阁均分,地方主要事务交给内阁处置,等于说他敛财的机会失去大半。

    刘瑾心想“陛下为何要做出如此安排难道是对我不信任了又或者是有人在背后搞鬼啊对了,怪不得姓沈那小子突然转性帮我说好话,这件事有很大可能是他在陛下面前说的,让陛下分权,限制我手头权力,这样他既赚个好人,又让我无法跟以前那样专权。”

    朱厚照见刘瑾不回话,有些着恼“朕跟你说的话,听到没有”

    “老奴听到了。”

    刘瑾心中恼恨,脸上却表现出一副言听计从的模样,道,“陛下,若遇到事情,内阁跟司礼监出现争执,那时该听谁的”

    “这个”

    朱厚照有些为难了,之前沈溪可没跟他交待过这些细节。

    最后,朱厚照一拍胸膛“那就来问朕,这种有争执的事情,必然是要紧事,朕不能对朝政完全不理不问,趁着朕清闲的时候,你尽管来问朕便可”

    “是,陛下”

    刘瑾磕头不迭,脸上呈现隐晦的笑容,显然奸计再次得逞。

    张苑张嘴想提醒朱厚照,但想到自己的身份,便缄口不言。

    朱厚照显然没料到自己会被刘瑾算计。

    刘瑾心道“以前我专权时,陛下也想过问朝事,但每天都沉迷逸乐,我每次都趁着陛下兴致起来的时候说事,陛下总不厌其烦,如今我只需如法炮制,事情便可交给司礼监处置”

    “其实朝廷所有事情,都可以归到两京之事,毕竟两京有六部,那时内阁还有什么权力哼,你沈之厚有张良计,我张某人有过墙梯“

    朱厚照道“之前你不在京城,朕没安排新的司礼监掌印,你回去后,将那些积压的奏本找出来看看,有无重要的事情,从现在开始,你便正式履职吧”

    刘瑾再次磕头“是,陛下,老奴这就去为您办事,一定不让陛下费心”

    不知道的,一定以为眼前二人是圣君和忠臣,只有知根知底的才知道这是无道昏君和专权的阉宦之间的对话。

    一切尽入张苑眼,他满腔怒火却不知该往何处撒,当刘瑾前往司礼监履职时,张苑带着恼恨离开乾清宫。

    当晚朱厚照照样会前往豹房鬼混,却没叫上张苑,而是让小拧子随侍身旁。

    这次战事,小拧子作为胡琏部监军,立下战功,再加上岁数跟朱厚照相仿,此番回朝马上得到朱厚照赏识。

    张苑感觉到自己正逐渐失去皇帝的信任。

    出宫回家的路上,张苑还在琢磨这件事,嘴上抱怨个不停“陛下这是有了新人忘旧人啊”

    张苑出宫后,直接往自己城东的家去了。人的行为习惯很可怕,他得势时置办的宅院,已成为他心灵的寄托,现在就算前途暗淡,依然忍不住要回到自己避风的港湾。

    可惜的是,张苑跟钱氏间已没有了夫妻感情,钱氏现在开始胡作非为,毕竟有银子傍身,而且张苑太监之身,没法对她进行管束。

    就算打架,张苑也没了以前的威风,钱氏本身就霸道,乡野女人力气很大,每次张苑都以失败收场,不得不放下身段巴结妻子,以继续跟他过日子。

    这次张苑回来,还没入府门,就被人拦了下来。

    找他的人是寿宁侯府的管家,张苑见到后,就算再桀骜不驯,也得收敛,毕竟张氏兄弟是他重新崛起的凭靠,现在他必须要在张氏兄弟庇护下过活。

    “两位侯爷让我过来看着,若你回家了,就跟我去见两位侯爷,侯爷有事情交待”侯府管家毫不客气。

    在张家下人心目中,张苑同样是下人,而且是下人中的下人,被安排到宫里做事。哪怕张苑再有本事,也被这些张氏门人看不起。

    张家人,谁跟张氏兄弟亲密,谁的地位就高,显然张苑在这方面纯碎属于外人。

    张苑看了自己家门一眼,这是过门而不得入啊他摇头长叹口气,跟着张家下人上了马车。

    带着满肚子憋屈,张苑到了寿宁侯府。

    他还不能从正门进去,因为寿宁侯府算是京城最受关注的所在,张鹤龄怕张苑到来的事情,被皇帝或者是大臣的眼线窥去,到时候对张苑的使用就会出现问题。

    张苑从侧门进入寿宁侯府,进入偏厅等候,那张府管家显得很无礼“你在这儿等着,两位侯爷稍后便会来见你”

    一直过了半个多时辰,张苑也没把张氏兄弟等来。

    就在他想出去找个地方方便一下时,看到张鹤龄带着之前迎他来的管家过了过来。

    “张公公”

    张鹤龄见张苑,倒没下人那么势力,反而带着一种见外的恭维。

    张苑顾不上别的事情,连忙上去行礼“参见国舅”

    张鹤龄冲着张苑点点头,然后回头一摆手“行了,这里没你们事情了,本侯要跟张公公说正事今日请张公公前来的事情,不得有半句泄露”

    “是,是”

    张府管家用愤恨的目光看了张苑一眼,随即退下,将偏院留给了张苑和张鹤龄。

    张鹤龄信步在前,张苑跟在后面进入偏厅,分宾主坐下。

    张鹤龄道“听说陛下又起用刘瑾了”

    张苑感觉自己地位不保,张鹤龄对他的态度似乎没之前那么友善,隐隐有问罪的意思。

    “是,国舅爷,陛下让刘瑾回去担任司礼监掌印”张苑低头回道。

    张鹤龄脸色很难看,道“苦心经营那么久,好不容易促成刘瑾离朝,你却没有把握住机会当上司礼监掌印你是怎么做事的”

    “奴婢行事不周,请国舅见谅,奴婢未来会小心做事”张苑这会儿只能在张鹤龄面前表忠诚,让对方尽可能相信自己。

    张鹤龄打量张苑,半晌后叹了口气,道“陛下说是要提拔钱宁当锦衣卫指挥使,若如此的话,那锦衣卫势必也要落入刘瑾之手,这件事,你有何良策”

    张苑赶紧道“回国舅,陛下暂时只是做出允诺罢了到现在为止,陛下尚未跟那钟夫人成就好事,所以事情尚未落实,若是让钟夫人离开陛下的话”

    “你有办法”

    张鹤龄显然早就想到这一层,直接以冷漠的语气问道。

    张苑硬着头皮道“奴婢奴婢只能尽力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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