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场雪也彻底消融的时候，越冬归来的野鸭给空荡荡的庄园平添了几分生气。平日里常年闭锁的大门今日全然敞开了来，不过午时过半，已经陆陆续续有宾客的车辆驶入。
这处位于新港海边的庄园属于著名的投资家约瑟夫·摩西先生，一位短短数年就在美洲崛起，更是在股市崩盘前期做出了完全撤出金融市场这种先知一样决定的天才人物。不过听闻这两年摩西先生的身体每况愈下，今晚的宴会就是因为要宣布他的继承人并完成权利的移交才会有这么多客人前来。
从黑色杜森伯格上走下来的夫人身上是巴黎这一季的最新款，斜插了羽毛的帽子上镶嵌着一枚蓝宝石，半遮住面孔的网纱在阳光下闪着熠熠微光，似乎是点缀了水晶碎钻。高跷似的惊人谢跟平稳地落在路面上，露出酒红色裙摆下白皙而纤细的脚踝。她的手搭上比她早下车片刻的丈夫，娇声抱怨道：“办个宴会还要跑这么远的地方，在纽约不就得了嘛，我明天还约了迈森夫人她们打牌呢。”
满头花白的老人看起来似乎很享受比他小了至少三十岁的娇妻的嗔怒，拍着妻子的肩膀安抚道：“你不是最近一直琢磨着出海吗，我看你们这牌要不约了过两天，等我那新游艇做好了以后就给你打牌用。”
女人显然是被这大方讨好到了，娇笑着倚在丈夫身上，再没半句怨言。
守在喷泉停车位前的年轻管家面色丝毫没有变化，微笑着让等在身后的男侍带两位客人进去。那位夫人看了眼相貌英俊的男管家，随手把昂贵的鹿皮手包塞到男侍手里：“帮我拿好了，要是丢了你的全副身家都不一定赔得起。”在丈夫看不到的地方，保养良好如青葱白玉的指尖悄无声息地划过男侍的掌心，“等会儿给我送上去，记住了。”
那双春水含情的蓝眼睛直直落在管家先生身上。
待这一对客人走远了些，一直待在阴影里的金发姑娘才朝那管家笑道：“艳福不浅啊乔西。”
“阿莉娅小姐说笑了，”大名约书亚昵称乔西的新任管家面不改色，“阿莉娅小姐还不去准备晚宴么？”
“你父亲在就足够了，”这所庄园的小主人，约瑟夫·摩西先生的女儿阿莉娅·摩西小姐笑眯眯地凑近了她的管家先生，“比起弗兰克我还是比较担心我们第一次上任的新管家，要是被哪个不要脸的占了便宜可怎么办。你看刚刚那位戴维斯夫人，情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的，乔西你可不能上这个当，虽然她长得是挺漂亮的。”阿莉娅收起了羽毛折扇，若有所思道，“乔西你也快到年纪了吧，要不你再等两年，戴维斯先生年事已高……”
“小姐别闹，”约书亚有些无奈，微皱的眉头里夹杂着些莫名的情绪，“慎言。”
“不是我在闹吧，”阿莉娅看着他，那双翠绿色的眸子比最好的祖母绿宝石都要漂亮，“是谁从昨天开始就一口一个小姐地叫我，想来是有人升了职就想和一起长大的朋友恩断义绝了嗯？”
车轮压过路面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约书亚立刻摆上了标准的微笑准备迎接下一位客人。阿莉娅只觉得无趣，索性打算回屋休息，乔西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用来准备晚宴的大厅已经装点完毕，她的父亲因为身体原因并不方便下来待客，为摩西家服务了数十年的老管家弗兰克正在为从房间里出来闲逛的客人们介绍大厅里的展示品，这会儿刚刚介绍到她父亲斥巨资打造的宝石船模。
“先生夫人们，午好。”既然撞见了客人，阿莉娅当然不能视作无物，常年与竖琴为伴的修长手指轻巧地提起裙摆向客人们见礼，“欢迎来到佩特尔庄园，祝你们度过愉快的一天。”
“想必这位就是摩西小姐了吧，”走在夫人中最前列的女士染着时下最流行的红褐色头发也遮掩不住岁月留在她身上的痕迹，过度削瘦的脸笑起来反而让那颧骨显得有些滑稽，她是新上任的财政部长伍丁先生的夫人，本身也出自新英格兰当地的豪门——和摩西家不是那么对付的那种，“听闻这船模是摩西先生赠予爱女的生日礼物，想来摩西小姐肯定更了解它，不如同我们讲讲这船的故事？”
哪有让主家小姐跟个讲解员一样为一大堆客人服务的道理，老管家的脸色微微变动了些，但要是他先开口只会让主家落了失礼之名。
阿莉娅笑的更加灿烂，嘴上却是拒绝的话：“夫人厚看我了，这船只是赶了巧，哪是什么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这是家父为了纪念当年迁移而来铸造的，可是他的心爱之物，要是知道易了主怕是要不乐意了。”羽毛扇子遮掩住嘴角讽刺的弧度，让人看着生气又挑不出什么刺。
言下之意，这是她父亲的地盘，哪有你们说什么是什么的道理。
“那可真是有意义的工艺品，”一直追随着伍丁夫人的另外一位夫人赶紧打圆场，“听闻摩西小姐精通琴艺，不知道今晚能否有幸听上一曲。”
“那是肯定的，”阿莉娅面不改色地接话道，“那可是晚宴的保留项目，一定不会让先生夫人们失望。”
人群这才继续跟着弗兰克离开，伍丁夫人气急败坏的步子让阿莉娅的心情瞬间好了几分。
待人走远后，她才转过身看向楼梯的方向：“热闹看够了，可以下来了？”
“你能看乔西的热闹，我就看不得你了？”从楼梯上走下来的金发男人是阿莉娅的兄长，摩西家的长子亚伯拉罕·摩西，因为各种原因鲜少出现在人前，“你不是应付的游刃有余？”
“你也不想想我是为了谁应付这些。”阿莉娅撇了撇嘴，到底没把她哥哥险些揉乱她精心设计的发型的手拍下去。
亚伯拉罕替妹妹把散落在耳侧的碎发挽到后面，温柔地在姑娘的额头落下一吻：“辛苦了，我的小艾莉。”
阿莉娅的眼神微微游移，并不能挡住她有些泛红的耳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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